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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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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我就是為了寫這段的吧

月的襲營對於東洲軍來說確有不小的損失,但最擾亂軍心的還是祭司星於亂軍中失蹤的消息,使得軍中上下一片惶惶,坐鎮後軍的老將軍聞訊即刻揮軍推進,與太子合兵一處,在嚴厲整頓軍紀之後才終於穩住軍心,準備反擊。老將軍白日仍是那樣面容堅毅的忙於軍務,卻總在夜深人靜之際,對著遲遲未發出的家書老淚縱橫。月得知敵方合軍的消息後即向皇兄提議全軍後撤避其鋒芒,可皇兄斥責月的懦弱之後繼續推進,終於兩軍交戰,月的一方大敗,皇兄也死於亂軍之中,月率領殘部突圍撤回古道走廊,就在即將被敵軍追上殲滅之際,風沙天氣竟然提前半個月到來,阻隔了敵軍的追擊,但同時月的部下也在風沙中損失慘重,在不辨方向的情況下月的軍隊竟然進入了魔林的範圍內,精疲力竭的軍隊無奈之下只好暫行紮營,卻沒想到滅頂的災難才剛剛開始。

“我可以救他,我可以救他的!”

“你說的什麽啊?”

“她說她可以救這個人。”

星一楞,沒想到這裏竟然還有會自己語言的人,回頭一看,只見那個說話的男人也正看著她,男人的臉頰兩側各有一道對稱的褐色角狀斑紋。是他,那個偷襲軍營,俘虜自己到這,敵國的皇子,月。

“她說她可以救這個傷員。”月移開視線,對著那個軍醫翻譯了星的話,並向他身邊的衛兵吩咐了什麽,才又看向星對她說:

“你說怎麽辦,我來幫你翻譯,我的衛兵會幫你。”

星這才回過神來,急忙說出了急救的辦法,看著軍醫用她說的辦法穩定住了傷員的情況,才松了口氣。軍醫驚訝的看著傷員的狀況慢慢好轉,向著星說了一大堆她聽不懂的話。星不由得又轉向月,臉上露出不解的神色。

“他在謝你救了這人的命。謝謝你。”月一邊說著一邊向星行了一個她們國家的禮節。

“我只是不能見死不救罷了。”星的心裏又開始矛盾起來。

“聽說你要找我?”星這時已經被月帶到了他的大帳之內。

星是被一個士兵從關押她的地方被帶出來的,雖說是關押,但從星被帶到營中一直都受到很好的照顧,從無半點虐待。看那個士兵比劃的意思是他們的將軍要見她。沒想到在半路上看到了這個傷員情勢危急,便不管不顧的救起人來。

“我是聽說你在過來的路上和人發生了爭執,就過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

“你怎麽會講我們的話?”星很好奇這個。

“我一直很喜歡貴國的文化,所以就學習了貴國的語言,方便我更好理解貴國的文化。”月的回答彬彬有禮。

這只是星第二次見到這個男人,但星卻從來沒陌生的感覺,雖然在溪邊是被他挾持上馬,但星當時竟然都忘記了反抗,由著他把自己帶到敵軍營中。同樣是第二次見到星的月也有同樣的感覺,在溪邊的時候他本可以策馬而去,卻不知為什麽居然走到這個女人的身邊伸手把她拉到了自己的馬上。回來後只吩咐衛兵將她好生看管,就忙著處理軍務,直到兵敗來到這魔林才後悔自己當初自己的莽撞連累到她。

“你能放我走嗎?”星這時候才想起自己的處境,請求道。

“其實我無意限制你的自由,可是當初軍情危急,而現在恐怕我想送你走也沒這個能力了,對不起。”月的話依舊文雅,卻蒙著一層憂慮,“西州每年的風沙季節提前到來,雖然是幫我們擋住了貴國的追兵,但同時也把我們困在了這個森林。”

“怎麽會…”星聽到這個消息頹然的在簡易紮成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心裏閃過父母親人的臉龐,他們一定以為自己已經死了,星心裏這麽想著,揪心不已。

“我會盡我全力保護你的安全,如果能夠從這裏出去,來年風沙平息我定當會護送你回國,”月的聲音頓了一下,又輕輕地說了句,“對不起。”

星聽到月發出不均勻的喘息聲,擡頭一看發現月臉色潮紅,唇色灰白,扶在書案上的手也在微微顫抖,全然是一副重病之人的樣子。

“你…我想你該休息了,告辭。”星說罷轉身走出月的大帳,隨著在外等候的衛兵又回到了自己一直住的帳房,方才安撫下剛才那一瞬間心裏的慌亂。就在剛才看到月發病的時候,自己竟然差點就要伸手去扶他。可眼下自己身陷敵營前途未蔔的局面又在她心裏狠狠地割了一刀,讓她清醒過來,她想到眼前的這個人畢竟還是一個陌生人,甚至還是自己的敵人。心底的掙紮讓星再也忍不住眼淚,伏在床鋪上埋住臉哭出聲來。

第二天,星準備了望診工具去月的大帳請求接見。得到允許後星被衛兵帶到帳後的一張簡陋的床前,月正勉強倚著床頭坐在床上,披著一件單衣。他請星原諒他這幅樣子見她,

“你說有要事找我,有什麽要求你盡管說,我能做到的一定滿足你。”

星看得出月在說每句話的同時都在忍受著疾病帶給他的痛楚,不禁心軟下來,口氣也變得溫和:

“我來就是要給你看病的,這個應該不難做到吧?”

月聞言微微一怔,星打開自己帶來的診箱,這裏面的東西都是她從軍醫那裏借來的,月並未禁止她在營中的行動自由,尤其是昨天救了那個傷員以後,軍中的醫官居然有的主動來她住的地方找她交流醫術。月身邊的衛兵似乎面有難色,月發覺之後揮手示意衛兵去帳外等候。星仔細的為月診病,完後走到書案邊提筆在便箋上開了藥方。月向星要來藥方一看,笑道:

“你的醫術卻有獨到之處,定是出自名師,但恐怕也不能治我這病。”

星看他的神色語氣淡然,不由得心生不悅:“醫者仁心,難道你還怕我還害你不成。”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月見星惱火,情急之下反倒咳嗽起來,還一邊向她解釋道,“只是…只是軍中無藥,再好的藥方…又怎麽能治好病呢…”

“你是說你們的軍醫連藥品都無法保障?!”星從床邊小幾上放著的水壺中倒了杯水遞給月。

月接過水杯道了謝,慢慢喝下未發一言。

星沒再繼續問下去,而是站起身環顧大帳中的擺設,她看見帳內一角擺著一個簡單的靈位,上面的文字她不認識。月看見星看向那裏,便說道:

“那是我的舅舅,他五日前過世了。他受了箭創,進入這裏之後沒多久就故去了。軍隊撤退倉促,藥石固然所剩無幾,但是這座森林,卻好像是特別不歡迎活人的打擾,軍中將士但凡有傷在身的都惡化的很快。”

“不止如此,”星也若有所思的喃喃講出了自己這幾日的猜測,“就連健康的人也漸漸變地萎靡不振,失去生機。”

“你說的不錯,所以我對你說要送你回去恐怕也是說大話了,現在我們已經自顧不暇,但是,”月微微的笑了笑,“相信我,只要有一絲機會,我也會保證讓你離開的。”

星看著月,不禁感到有些無奈:

“可是你我明明是敵人。”

“萬物如流水無定形,你能救我,我又為什麽不能救你呢。”

“我習醫道,無善惡念,明天這個時候我會再來,告辭了。”

此後星一直在照顧月的病情,同時還協助軍醫診治軍中其他傷患。每天上午星為月看完診便去軍醫那裏幫忙,傍晚再回到月的大帳,和他一起吃晚飯,這個要求是月提出來的。護衛們開始的時候十分反對月對星的縱容,畢竟她還是他們的俘虜,但是在月的堅持下也無話可說。時間久了,星用她的醫術逐漸贏得了將士們的信任,星也發現這些軍士們在卸下戰甲之後也一如自己國家的子民一樣,有父母妻兒在家鄉等待他們回去,但現實的陰影卻越來越沈厚的籠罩在他們的頭上。

“今天發生什麽事了麽?”月在和星一起吃晚飯的時候突然這麽問坐在他對面發呆的星。

“沒什麽,你不要想太多事傷神。”

“因為我是個病人?”

“那當然。”

“但我還是軍中的統帥,什麽事你說吧。”

“哎…”星嘆口氣,放下幾乎未動的碗筷,忽然向月伸出手去扶上他的額頭,“果然又燒起來了。”

傍晚過來星就發現月的臉色潮紅,眼睛發亮,喘息不勻。手掌上的熱度讓星皺起眉來,她起身走到帳門邊的火爐前,看了看爐上煨著的藥。這些都是她帶著軍士冒著迷路的危險在林中采來的。

“先吃飯吧。”月也走到爐邊,把星拉回飯桌邊。帳中沒有別人,這也是月的吩咐,他知道星在別人的註視下會不自在,所以只要星過來,他都會屏退左右。

“那件事等你退燒了再說吧,現在告訴你也沒什麽用。”星一邊吃飯一邊還註意著爐子上的藥。

“其實你不說我也已經知道了。”月故作狡猾的一笑。

星收回目光來看著他。

“今天我去見過率將軍了,那些事他也已經告訴我了。”月的語氣很平淡,目光卻很深沈。

“那麽這裏就真的是…”

“是的,傳說之地。”月目不轉睛的看著星的眼睛深處,一字一句的念出這個名字。

隨著話音落地,兩人的目光又分開,最後又都落在爐邊躍動的火焰上,火光把兩張面向它的面孔映的忽明忽暗,帳內沈默許久。

“我父親過去一直認為這是一種西州的魔法。”星開口輕輕的說道,像是怕吵到這片沈默似的。

月聞言苦笑了一下:“如果真是那樣子我們早就已經走出去了,這個地方在我們國家被稱作是迷失之林或是魔林,總之都是說進到這裏的人都是有去無回的,但是我舅舅曾經告訴我,真正可怕的其實是那些從這裏回來的人。”

“我見過…那些藍色的紋身像是活物一樣…”

“舅舅其實最早就知道了,他說在西州的傳說中,這裏最早並不是詛咒之林,而是實現願望的福地。”

星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轉過目光來盯住月的臉:“你是說那些人的願望都是在這…”

月緩慢艱難的點了點頭:“是的,但同時也付出了代價。”

“這很公平,”月驚異的轉而去看說出這話的星,他發現星的目光平靜而堅定,“在我看來,這座魔林倒是對每個人來求它的人都公平,不論東州人還是西州人。”

月輕輕地笑了,這樣的星倒是認真的很可愛。星說完就站起來去倒煎好的藥,端到月的面前,用更加認真地語氣對他說道:“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麽用,喝了藥趕緊去睡覺。”月看著星的樣子,笑的更深了。

半夜,星在自己的帳中被月身邊的隨侍叫醒,就算是語言不通,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星也馬上就從來者焦急的神色中猜出了七八分,便馬上背起藥箱跟著他往月的大帳那邊走去。

月燒的額頭滾燙,呼吸急促,星發現他已經陷入到半昏迷的狀態中了,於是馬上決定為他施針。這套銀針術是風吟師父傳授給星的,醫理是用銀針刺激人身上的穴位以達到緩解病情的作用,雖然有一定的風險卻很有效果。在星為月施針之後不久,月的呼吸就平緩下來,星又餵他服下一劑湯藥,出身熱汗之後月身上的溫度就降下些來。

帳中的隨侍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退了出去,星到帳外吩咐下人去打些冷水,再給爐上添些炭火。近來軍中的糧草已是勉強支撐,軍士們開始在近處獵食些小型獸類,而水源則是取自一條暗河。剛開始的時候所有人都對林中的一切事物抱著一種近乎恐懼的態度,不敢亂來,但是生存的欲望還是壓過了這股恐懼,一段時間之後大家也沒發現什麽異常便就大膽多了。隨著軍中病患的增多和這裏的覆雜環境,月下令全軍駐紮休整,但只有月和大將軍率以及部分高級軍官知道真相,他們其實是在這裏迷路了,再走下去也不過是徒費力氣。星雖然沒有從月那裏得到過確定的答覆,但是在父親身邊多年的耳濡目染也讓她知道了眼下的嚴峻形勢,尤其是越來越多失蹤者的事在軍中流傳開以後,月的病就愈加沈重起來。

星把浸過冷水的手帕敷在月的額上,又去看了看爐上煨著的藥,等月醒了還要再餵他吃遍藥。火苗有些矮了,星就又折了支木柴添進去,看著重又竄上來的火苗,星想起從一個略通東州語言的軍醫那裏聽來的一些事,他告訴星有的士兵私下說這林中的木材燒起來總是會發生些奇怪的事,有時候會聽見女子飲泣的聲音,有時候又能聞見攝魂奪魄的香氣等等,星倒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怪事,但是這會她卻在想如果自己也遇見這樣的事,那她會在火中聽到或者見到什麽呢。

星把銀針細細的擦過收好,她記起自己剛開始學這套針術的時候風吟師父曾經告訴她的話,風吟師父說這套針術只能用在救治和他們一樣的人身上,星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指那些從蠻夷之地來的奴隸不能被認為是跟他們一樣的人,風吟師父一向知道她的善心,所以才特地警告她。星從未懷疑過風吟師父的善,但她也知道風吟師父的善在對那些奴隸時就只是一種對待弱小動物的憐憫,而非是把他們當成是人來對待。星從心底是並不認同這樣的善,她從不覺得東州的人和那些身上長有角狀斑紋的奴隸有任何區別,這樣的想法也是受到了父親的影響,父親一生征戰沙場,對人對事都有著更加深刻的認識。

想到父親想到家人,星的心痛如刀割,眼睛也不禁濕潤。星不敢想象家人會怎樣對待她的失蹤,他們也許會認為自己已經死在亂軍之中了吧,母親聽到這樣的消息又會是什麽反應呢。星不敢再想下去,忙抹去眼淚合上藥箱,走到月的榻前把溫熱的手帕在冷水中擺濕再敷上。

月在睡夢中喃喃低語著什麽話,星在榻邊坐下,聽見他講的是西州的語言,她聽不懂,但是卻能聽出來他講的一直是同一句話。那一定是他心底惦念的人吧,星一邊這麽想著一邊將手搭在月的脈上替他把脈。順著他腕上的斑紋向上,就看到他臉頰兩邊對稱的深褐色角狀斑紋,月和她說過,那是皇族才有的特殊印記。在星的國家,這些角狀斑紋都被認為是醜陋的異類標志,是最下等的奴隸的象征,可是星卻覺得這些斑紋很美,當然這樣的想法她從沒告訴過別人,包括父親。看著月熟睡的面龐,星不禁伸出手去,輕輕地撫上他頰邊的斑紋,感受著那樣微熱的溫度。

月悄悄握住了星放在他頰邊的手,睜開雙眼笑著看她:

“我在夢裏聽到一個女子哭泣的聲音,我想找到她安慰她,可是怎麽找都找不見,原來她是在這呢。”月伸出另一只手去擦拭星不知不覺流下的眼淚,那只手還是有些燙,撫在星的臉上讓她的整張臉都燙了起來。星感到心底裏有些東西逐漸地融化了,都變成眼淚流淌出來,她終於受不住滿腹的憂慮,伏在月的胸前痛哭失聲。

月輕撫著星披散的長發,用他們的語言在輕聲念誦著什麽安撫人心的話,過了好久,星的肩膀才不再聳動,平靜下來之後星甚至都不敢看向月的眼睛,急忙站起身去到爐邊把藥端來:

“喝藥吧。”

“星…”

“先喝藥吧,別讓我擔心。”

月不再說什麽,端過藥喝下,不一會就又睡了過去。星在月的榻邊也未離開,因為她的手還被月攥在掌心,她也無意抽開自己的手而斷了這樣相連的溫熱。帳外的天色逐漸亮了起來,黎明時分月的高熱終於退下去了,星松了口氣,疲憊猛然襲來,星就趴在月的枕邊沈沈的睡了過去,夢裏她終於不再尋找哭泣,而是待在一個溫暖安全的地方,做著一個甜美的夢。

星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月的榻上,而月則不在帳中。起來梳洗過後,月仍然沒有回來,星決定還是先去醫部幫忙,晚上再過來看月。但星自己都沒想到,整個白天腦海裏揮之不去的竟全是月的樣子,一會想到他溫柔的擦去自己臉上的眼淚,星就不禁微笑起來,一會想到不知他的身體有沒有恢覆,星就又皺起眉來。好不容易一天過去,星急忙趕去月的大帳,當她看見月正坐在書案邊寫著什麽東西的時候,終於是長噓一口氣,心裏這才放松下來。

一段時間的接觸讓星了解了月的為人,雖然出身皇族,但月的心地卻是非常善良。盡管是嫡子,但月卻並沒有與皇兄爭位的野心,他心心念念的只是能夠輔佐帝王造福百姓。這場戰爭讓他失去了最親近的人,而且他的皇兄也因此戰死沙場,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星卻能感覺到月內心深處的愧疚,他的病也是因此而起。在與月的接觸中星還發現,月對她的國家非常了解,月曾跟她說過很羨慕他們國家的富強,但同時月也流露出對發動這場不義之戰的厭惡。這些都與星的內心所想產生共鳴,星發現自己越來越想和月待在一起,她開始覺得這段日子恐怕會是自己這一生中最寶貴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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